汉中石门水库拦河坝一景。水边便是石门栈道风景区。
7月11日,汉中的大雨下了一夜。杨填堰管理站站长陈文武在附近的河道边守了一整夜,他清理了被大雨冲进杨填堰排水渠里的杂草灌木,防止大水漫进农田。
待雨水退去,已近天明。陈文武方才卸下自己的一身“武装”,得以休息片刻。他刚歇下,抿了口水,便讲起了自己和杨填堰的故事。
陈文武守着杨填堰,已有12个寒暑。“我是咱水利系统的‘老家伙’了,不过和咱这杨填堰一比,那还年轻得很。”他笑着说,“咱这杨填堰,已经有2000多年的历史了。你别看它年代久远,哪怕是现在的防涝抗旱、水田灌溉,也离不了它……”
汉江大大小小的支流上,先后存在过上百处古代堰坝水利工程,它们构成了发达的农业灌溉体系,使汉中盆地成为“川陆宽平,鱼稻丰美”的“西北小江南”。
这些水利工程之中,尤以山河堰、五门堰、杨填堰著名,并称“汉中三堰”。
城固县湑水河畔,几头牛在湿地里怡然自乐。这片湿地由五门堰造就。
“汉中三堰” 屹立千年
7月9日,汉中褒河,静水深流,山河堰守护着这里的土地。相传刘邦被封为汉王时,萧何、曹参在此地修筑堰坝,横亘在褒河谷口,让奔流的褒河流速减缓水位提高。温驯的褒河水从这里流入渠道,浇灌下游的大片良田。这些堰坝和沟渠构筑了汉中最早的水利工程系统,谓之萧曹堰。
千年风雨后,历史的足迹踏入宋朝——一个在汉中写满故事的朝代。陆游和他的飒沓秋风越过了大散关,萧曹堰也迎来了自己的生命转折。南宋时期,萧曹堰遭遇水毁重修,并有一支“山河军”驻扎于此。萧曹堰也因此更名山河堰,在往后的千年时光里,默默润泽着一方百姓。
20世纪,山河堰迎来了两次新生。1940年,按照水利专家李仪祉先生倡议,褒惠渠在原山河堰的基础上修建完成。1975年,汉中石门水库落成,褒河引水灌溉渠重建,原山河堰所灌溉田亩尽纳入石门南干渠灌区,山河堰重新焕发青春,灌溉着19.5万亩的良田。
城固县的历史,诞生于源远流长的湑水河畔。“汉中三堰”中的另外两堰,就坐落在湑水河上。五门堰修建于公元7年,距今已有2013年的历史,因有5个引水门洞而得名。
五门堰因之而得名的5个引水门洞(局部)。
和两位“同行”相比,五门堰的“身体”和“记忆”保存得都最为完好。它是我省保存最为完整的一座古代水利工程,至今仍在发挥着灌溉作用。在五门堰主体滚水坝的岸边,珍藏着五门堰的“记忆”——水利修建碑、水利纠纷碑、清查田亩碑、水利保护碑等来自宋、元、明、清各代的53通碑,从不同角度记载了五门堰的创修、管理以及历史沿革,形成了别具特色的“水利碑林”。
杨填堰与山河堰有着更为亲近的“血缘关系”。其最早的起源,依旧可以追溯到萧何、曹参两位贤相,在宋代也经历了一场“更名风波”。宋以前,杨填堰被称为张良渠。因宋代洋州知州杨从仪做了较大的整修改造,故名杨填堰。我们今日所见的杨填堰的堰头堰坝,就是在南宋一代的堰坝基础上,逐步增修而来。
和“兄弟”们一样,杨填堰也是“老当益壮”,至今仍然灌溉着城固、洋县的1.15万亩土地,自古便有“一堰富两县”之说。
兴于汉家 泽被千秋
说来也巧,“汉中三堰”的始建年代都可以追溯到汉朝。汉朝、汉人、汉文化,从这里走向辉煌。和他们相比,“汉中三堰”则显得无比低调。
但天下之物,大能为天下利害者,水而已。
汉中百姓的民生,天下百姓的民生,皆仰于水。时至今日,汉中市汉台区的几个镇子上仍然传唱着这样的民谣:“有了山河堰,幸福生活多。往日红苕窝,今天米粮坡。”水利工程与周边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。防汛和灌溉,是水利工程最大的功能。包含着山河堰故地的石门灌区,今年就计划灌溉40.2万亩农田、提供9000万千瓦时总电量。石门水库也被汉中人亲切地称为“母亲库”。这是山河堰的新生。
城固县原公镇夭庄村的贫困群众李军和杨填堰结缘已久。他自小在杨填堰附近长大,家里往上五代人,都住在湑水河边上。李军儿时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,就是去杨填堰的河滩边捡鹅卵石,闲来无事,便用手去“盘”鹅卵石。温润、冰凉的触感,让他印象深刻。
长大之后,因家中亲人重病,李军家被识别为建档立卡贫困户,他开始发展生姜、元胡等脱贫产业,还当上了杨填堰管理站的河道协管员。“过去家里种水稻,用的是杨填堰水。现在家里种的生姜、元胡都怕水。今年雨这么大,多亏杨填堰把河水挡在外面。”李军说,“杨填堰养活了我,我应该好好保护它。”
杨填堰拦河坝近景,飞鸟成群,状若飞瀑。
水利工程的修建,让百姓能吃饱饭,还衍生出一些民间小吃。民间小吃再变成当地的餐饮产业,带动更多的群众就业、致富。
关于汉中面皮起源传说的版本之一,便是山河堰落成后,汉中粮食连年丰收,百姓为改善生活,在米粉即当地人所说的“米面面”中加水,蒸制、切丝,成了今天汉中面皮的雏形。南郑区的新集镇、城固县的上元观等,都因为面皮,解决了一大批人口的就业。
虽然传说已不可考证,但从饮食生产元素的分析来看,没有丰沛的水和充足的米,汉中面皮是不可能在这里风靡开的。小吃风行的背后,正是粮食的丰收。
类似的故事还有更近的。在汉台区褒城镇、河东店镇的集镇和农村,能看到数以百计的褒河鱼庄、褒河鱼农家乐。褒河鱼兴起的背后,也有山河堰的功劳。
1994年,石门景区刚刚开放。还是汉中市石门水库管理局员工的饶胜利响应单位的号召,在景区内做起了餐饮生意。“托山河堰的福,褒河水缓鱼肥。我就自己琢磨,怎么把这个鱼做好,能有更多回头客。”饶胜利回忆,他这一琢磨,就琢磨出一种“汉中名小吃”来。
以后的几年,饶胜利带着自己的褒河鱼走南闯北、博采众长,最终形成了后来的石门麻辣豆瓣鱼。老饶的手艺得到了更多人的认可,并形成了自己的品牌。之后,来找老饶学手艺的人越来越多,最终形成了今天“两镇皆是褒河鱼”的景象。褒河鱼的招牌,鼓了两镇群众的口袋。
申遗成功 新兴赋能
2017年10月10日,从在墨西哥召开的第23届国际灌排大会暨国际灌排委第68届执委会上传来喜讯,陕西“汉中三堰”与宁夏引黄古灌区、福建黄鞠灌溉工程等3处古代水利工程被确认成功申报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并被授牌,这标志着汉中山河堰、五门堰、杨填堰联合申遗成功。
有了这块“金招牌”,“汉中三堰”的旅游产业,看到了新的曙光。对于旅游而言,风光和文化尤为重要。
“汉中三堰”,给当地带来了独一无二的水文化;水文化之中,交织着生态保护的思想;生态保护的实践,留存了当地秀美的风光。
湑水河边660亩的湿地,正是由五门堰造就的。7月10日上午,白云遮挡住刺眼的阳光,河流驱赶走难耐的暑气。牧人在河畔从容地行走,牛羊在水边悠闲地吃草。时不时飞来一两只朱鹮、白鹭,站在牛背上,给苍翠的山川增添一抹亮眼的白色。湑水河畔,五门堰旁,人与自然和谐共生。
千年古堰,让水“亲人”,也让人“亲水”。“亲水”,支撑着汉中的水文化,水文化铸就了“汉中三堰”的旅游要素。“我做了40多年的石刻拓片,《石门十三品》是我拓印最多的作品系列。”今年61岁的张氏摩崖石刻非遗传承人张小光说,“石门出来的碑,大多和‘水’有关。”
倚傍褒河水的《石门十三品》,又称《汉魏十三品》,是研究褒斜栈道通塞和汉中水利建设的珍贵史料,亦为书法艺术的杰作。建安二十年,曹操在汉中褒谷石门见褒河流水撞石飞花,挥笔题写“衮雪”二字,刻石千年,见惊涛拍岸,见千堆飞雪。今日,“衮雪”作为《石门十三品》的代表,成为汉中文创产品里的重要元素。
水包容一切,清明透亮。因此,在“汉中三堰”周围,还形成了特殊的纪念文化,交融在水文化之中。五门堰的周围有观音阁、龙门寺、太白楼、禹稷殿、大佛殿等观光景点,以及历代治水县令塑像5尊。每年清明节前,当地都会举办“破土开水节”,以期风调雨顺……水文化浸润在汉中人的生活里,成就了“西北小江南”的独特魅力。
一方水土,滋养一方百姓。“汉中三堰”就在这里,屹立千年,生生不息。(记者 陆晟 文/图)
记者手记
“汉中三堰”何以屹立千年
“汉中三堰”里最为“年轻”的五门堰,算到今天,也拥有2013年的历史了。其间,“汉中三堰”经历过山洪、地震、暴雨等诸多灾害。但它们仍旧造福着灌区内的群众,防洪抗旱,从不缺席。
是什么让“汉中三堰”能战胜悠久的时光?
在山河堰的遗址处,有一排排整齐的夯窝遗迹,夯窝上还有一些三合土的遗存。这表明了当时的建筑技术已经相当成熟。三合土一般由石灰、陶粉和碎石等物混合组成,具备良好的稳定性。我们的先辈用三合土筑基,木桩夯实,从而留下了这些痕迹。
但先进的工艺,没能挡住南宋的那场大水。绍熙四年(1193年)夏天,山河堰六道堰坝被大水冲毁,第二年才重新修成。《石门十三品》中的《山河堰落成记》记录此事。五门堰也曾遭受过水毁,据《城固县志》记载:1933年,洪水冲毁五门堰拦河坝数十丈。
工程技术难以抗衡自然的伟力,说“汉中三堰”屹立不倒,实际上是有失公允的。
在山河堰夯窝遗址不远处的一片浅滩,直直地插着数十根木桩。经鉴定,木桩由隋至清,不一而足。这是历朝历代修缮山河堰的证据。“万人助役,尽修六堰。”《宋史·河渠志》中的短短几个字,记录了山河堰“重生”的盛况。山河堰的木桩、五门堰的塑像、杨填堰的更名,实际上讲述的是差不多的故事。
防涝抗旱,灌溉农田,“汉中三堰”始终站在人民群众一边。水利兴则粮丰,粮丰则民富。正如元代的《五门堰碑记》中所述:“若乃忧民之忧,利民之利,足食而壮国也。”“汉中三堰”不是不倒,而是它们的每一次倒下,都有人民群众及时把它们“扶”起来。
利民之物,得道多助。堰如此,人亦然。(陆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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